青年张闻天在投身新文化运动时,就以其犀利的笔锋而崭露头角。当他由迷恋哲学转向文学时,最初写作的多是文学评论,同时又翻译和介绍外国文学著作。他创作诗歌、散文、小说和话剧,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成为当时颇有影响的青年文学家。
青年张闻天
五四运动后,狂飙突进的文学革命浪潮低落了下来,如鲁迅所说:“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此时的中国文坛期待新的作品激发新的活力。1924年5月6日,张闻天创作的长篇小说《旅途》在当月的《小说月报》开始连载,一直连载到12期。小说分上中下三篇,约10万字。《小说月报》在推荐包括《旅途》在内的三部作品的预告中说:“《旅途》共有三部,所叙述的事实是很感人的,所用的叙写的方法也很好。近来长篇的小说作者极少,有一二部简直成了连续的演讲录而不成其为小说了。张闻天君的这部创作至少是一部使我们注意的小说。”商务印书馆还把《旅途》列入“文学研究丛书”,以单行本出版发行。
小说男主人公王钧凯是位有着民主、科学思想的青年工程师,五四大潮退后在空虚、苦闷时,邂逅青年女学生蕴青。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共同的包办婚姻的经历,使他们惺惺相惜,相互擦亮了爱情的火花,他们相爱了。可是,蕴青终不能违背母命,不得不“牺牲她的肉体”,嫁给了她不爱的男人。蕴青向王钧凯表白:“虽是我的肉体不在你身边,但是我的灵魂常随在你身边。”这令王钧凯很感动。这种灵肉分离的爱情故事,在五四那代人很有代表性,是那一代人心灵深处的痛苦呻吟,是对旧的伦理道德的无情控诉。
王钧凯来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工作,仍在为失恋的痛苦而若有所失时,又遇到了美国姑娘安娜。安娜把他当作自己的意中人,“想方设法要让他摆脱这种自暴自弃的情绪”,而安娜的方法是用美国的享乐哲学,这使他不能接受,他“只是感激安娜,但不愿爱恋她”。安娜“蔷薇色的迷梦变做灰色”,万念俱灰,投河而亡。
后来,另一个美国姑娘玛格莱又打动了王钧凯的心。他们志同道合,“对于革命的共同热忱,对于相互的过去的共同怜悯,对于未来的共同的奋斗,把他们俩——钧凯和玛格莱的命运连绾在一起了”。玛格莱决定随王钧凯回到中国,投身革命的武装斗争,可途中不幸因病而离开人世。王钧凯只身回国,参加“大中华独立党”,担任第一独立军的副总司令。在指挥一次和军阀、外国人组成的联军的战斗中牺牲。
当时,长篇小说寥寥,在《旅途》之前,仅有王统照的《一叶》《黄昏》,张资平的《冲结期化石》,顾一樵的《芝兰与茉莉》。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旅途》开“恋爱与革命”之滥觞,是这部长篇小说啧啧称赞的成功之处。由“人的文学”推进到更加政治化更加社会化的革命文学,青年张闻天可算是一位开拓者。
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张闻天创作的小说《旅途》
《旅途》对革命和武装斗争的描写,尽管不是十分成熟,但却是石破天惊,是青年张闻天的创造性的思维和探索。正因为此,《旅途》对一代革命青年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吴亮平在回顾往事时说:“《小说月报》上看到闻天同志的题名《旅途》的小说……我读了很受感动,至今事隔五十多年,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对我引起的感触。闻天同志的小说深刻地感染了我,增加了我对祖国的关心。当上海发生由日本资本家会同英国巡捕枪杀工人顾正红的惨案所激起的‘五卅’运动时,我全身投入了这场斗争。”
几乎同时,张闻天创作的三幕话剧《青春的梦》,也于1924年5月发表在《少年中国》第4卷第12期。这是一对青年男女反对封建礼教,追求恋爱婚姻自由的故事。剧中主人公许明心因不满包办婚姻,离家出走两年。后回到家中稍事休息,适逢同学徐兰芳来访。两人谈话投机,渐生感情,可是却遭到两家的反对责难。徐兰芳父亲去世后,母亲又将其许配与一不相识的男子。徐兰芳向许明心表白了爱情,可又不敢违背母命。正当许明心为争取自由恋爱、自主婚姻辩驳时,传来他的妻子投河的消息,许明心拉着徐兰芳的手,毅然地离开这个家,向着解放的路奔去。
张闻天是在美国勤工俭学时完成的《青春的梦》的初稿,当时刚刚译完倍那文德的两个剧本《热情之花》与《伪善者》。倍那文德是西班牙作家,被称为“妇女解释者”,即是说他不仅给妇女一面照见自己真相的镜子,同时也把女性的真相放在男子的面前。就此而言,《青春的梦》对于妇女而言,就不仅是一面镜子,它还带有革命性的指路的作用。
继《旅途》《青春之梦》后,张闻天又创作了短篇小说《逃亡者》《恋爱了》《周先生》《嘉陵江上的晚照》,散文《早上》《恶梦》《生命的急流》,还有许多应时而作的杂文。就在张闻天的文学创作日臻完美时,他对自己的人生又作了一次重大的选择,“此时,我有了加入共产党的动机”。这是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在“不久暴雨时期会来”的“梅雨时期的中国”,“要解决中国的一切问题只有革命”。于是张闻天毅然地放弃了文学创作,从容地走上职业革命家的道路,一生无怨无悔,矢志不渝。
原载:《世纪风采》2020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