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9日,毛泽东发表《对日寇的最后一战》。号召“八路军、新四军及其他人民军队,应在一切可能的条件下,对一切不愿投降的侵略者及其走狗实行广泛的进攻,歼灭这些敌人的力量,夺取其武器和资财,猛烈地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
当日,为响应延安号召,苏浙军区向苏南各敌伪盘踞城镇发起反攻。第一纵队与第一军分区配合作战,发起东坝战役,至11日,连打五仗,先后攻克东坝、狸头桥、定埠、漆桥等日伪据点24处,歼灭日伪军1800余人,解放了苏浙皖边区多个市镇。
也是在8月9日,美国把另一枚原子弹投落在日本长崎。
1945年8月10日6时,日本政府分别电请瑞典、瑞士,向中、美、英、苏四国转达乞降之意。
“日本政府决定投降”的消息通过无线电波迅速传遍了全世界。
从延安到重庆,再到南京,乃至于江南一隅的李巷,人们通过各种渠道获知这一突如其来的喜讯。各大报纸不约而同,在头版头条刊发杜甫的那句“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以表达当时国人难以言状的心情。
8月11日,炎暑难消,热浪滚滚。
溧水李巷。
这天晚上特别热闹,村内不时传来鞭炮声,大炮小炮“噼噼啪啪”,村东打谷场上,军民正在准备一场联欢会。欢笑声、唱喝声、嬉闹声、掌声,一声高过一声。板报上写着当晚演出剧目:《反攻》《送郎去参军》……
那戏台被装扮得五彩斑斓,吸引着四邻八村的老百姓不断地向这边涌来。就连萤火虫也跟着凑热闹,在广场上漫天飞舞,闪烁迷离。
祠堂内,苏浙军区第一纵队一支队司令员饶惠谭和第一军分区司令员钟国楚、副司令员熊兆仁等围坐在桌旁。沿墙四周,布置了两部电台及两台大功率收音机,机要人员紧张贯注,穿梭忙碌。那电报机的滴滴声与延安新华社及重庆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播音声交织在一起,让这小小的指挥室显现出一种严肃紧张的气氛。
就在日本向盟国乞降18小时后,即8月10日24时,延安总部朱德总司令向各解放区所有武装部队发布第1号命令:各解放区任何抗日武装部队均得依据波茨坦宣言规定,向其附近各城镇交通要道之敌人军队及其指挥机关送出通牒,限其于一定时间向我作战部队缴出全部武装。在缴械后,我军当依优待俘虏条例给以生命安全之保护。紧接着,11日,朱总司令又连发6条命令,具体下达各解放区战略任务,迫使日军向我解放区军队投降。按常规,如此重要的命令,应当用军用电台拍发,但为争取时间,延安破例由新华社明码播出,且每条电报标明发出时间,便于各战略部队抄收命令后,立即行动。
李巷现在收听的新华社广播,正是以平均间隔一小时的频次播发的朱总司令的六道命令:
……
第二号令:一、原东北军吕正操所部,由山西绥远现地向察哈尔、热河进发;二、原东北军张学诗所部,由河北、察哈尔现地向热河、辽宁进发;三、原东北军万毅所部,由山东、河北现地向辽宁进发;四、现驻河北、热河、辽宁边境之李运昌所部,即日向辽宁、吉林进发。
第三号令:一、贺龙所部由绥远现地向北行动;二、聂荣臻所部由察哈尔、热河现地向北行动。
……
“我们要不要立即行动,解放溧水县城!”一支队司令员饶惠谭很是激动。
“不要说解放溧水县城,就是解放南京城,我们现在也能做到。”第一军分区司令员钟国楚道。
“不要激动,延安下达的不只是作战命令,更是政治攻势。”副司令员熊兆仁道,“中央命各部队向敌人下达最后通牒,不仅给日军造成威慑,迫使其向我解放区投降,同时也是向国民党当局和国际社会显示我们强大的存在,亮明我们的立场。”
“这个广播,相信粟司令员也已听到了。”钟国楚接过话,“我们地处江南,情况特殊,南京又是国民党政府的首都,我相信中央和军部会另有指示。还是等一等吧。”
众人正说着,只见一支队特务营营长庄子中走进祠堂,笑语道:“各位首长,演出快开始了,你们快入席吧。”
“好!”钟国楚站起身,笑道,“走,我们去热闹热闹。”
饶惠谭对庄子中道:“你辛苦些,留下值班。”说着,招呼大家去参加联欢。
此时的打谷场更加热闹,锣鼓喧天,欢声笑语。四盏汽油灯悬挂在高高的彩篷上,如小太阳,照如白昼。村民们挑来一担担西瓜、香瓜、莲蓬供大家免费品尝。大人小孩扬眉吐气,精神抖擞,彼此熟悉又有说不完的话,挥汗如雨也心里舒畅。
联欢会结束,天边已放亮,人群渐渐散开。饶惠谭、钟国楚等回到李氏宗祠准备稍作休息,但见庄子中走来汇报敌情,说周边各村镇据点的敌伪全部撤退。京建公路沿线之敌,包括洪蓝据点的鬼子也退回溧水县城;溧武公路沿线之敌,全部收缩至天王寺据点。
“要不要给溧水日军司令官下一道促降通牒?”饶惠谭依据情报判断,日军这是在集结队伍,准备向中国军队投降。
“我看行。这也是在执行延安的命令。”钟国楚道,“总不能让人家投降无门吧。”
饶惠谭一直纳闷,在这紧要关头,苏浙军区为什么没有新的指示?
众人商议一番,写成一份促降通牒,由地下交通站通过“两面派”转到溧水县城日军手上。
然而,促降书送达出后,一直无音信。
8月14日一早,庄子中手持一份电令,兴冲冲跑进李氏宗祠:“军区来电了!”
“军区来电!上级命我纵队尽快与南京特别支部取得联系,获取南京城内日军最新动向,并着手成立南京地下军。”庄子中说着,将电文塞到饶惠谭手上。
钟国楚听得急,伸手将饶惠谭手中的电文扯了扯,想先睹为快:“成立地下军?莫不是要解放南京城?”
“上级并没有进一步说明。”饶惠谭细看电文,“不过,按这个思路走下去,解放南京城的可能性很大。”
“若果真如此,不就意味着冈村宁次将向我新四军投降?南京若被我们解放了,蒋介石的脸就难看喽。”钟国楚道。
说话间,又见特务营指导员须壮来报:“刚得到消息,句容日军集结守敌两个中队、伪第三师八团、句容伪保安大队及伪自卫团等部共一千四百余人,分两路袭击我抗日根据地。左路日伪军经天王寺向上兴埠、上沛埠方向进犯,企图偷袭第一军分区驻地安兴镇;右路日伪军经天王寺向白马桥、李巷村方向进犯。”
情况变得如此复杂。众首长立即开会商议,决定第一纵队迎击敌右路。钟国楚回安兴第一军分区,率地方部队伏击敌左路。因部队有向南京挺进的计划,钟国楚最后考虑再三对饶惠谭道:“熊副司令员率军分区特务营留给你们。解决右路之敌以后,你们立即执行上级命令,向南京方向挺进。”
饶惠谭道:“特务营留下,你那边压力太大了。”
钟国楚笑道:“现在的地方部队可不比三年前,溧高警卫团、溧阳警卫团战斗力强得很。你们既要迎击右路之敌,又要向南京挺进,双重任务,压力比我大。要沉着应战。”
“钟司令员放心,日本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了。指战员们情绪高涨,对这些顽固不化的军国主义者,我们坚决予以打击。”饶惠谭道。
钟国楚又向熊兆仁交代一番,要特务营听从一支队指挥。然后离开李巷,回安兴布置应敌方案。
当日午后,一支队与军分区特务营向白马桥附近挺进。路上,熊兆仁对庄子中道:“庄营长,听说你是马来西亚华侨?”
“是的。我是1938年回国参加新四军的。”庄子中道。
指导员须壮接过话:“庄营长以前在马来西亚生活小康,他不远万里回国抗战,实在令人佩服。”
熊兆仁道:“是的。华侨的根在祖国。许许多多的华侨输财报国,献身抗战。他们功不可没。”
庄子中淡淡一笑。熊兆仁又道:“庄营长,抗战胜利了,你准备干什么?”
“回马来西亚,继续开裁缝店。”庄子中灿烂一笑,说,“老婆孩子等我八年了,该回家了。”
“你会做衣服?”熊兆仁道。
须壮指着自己衣袖上的补丁道:“庄营长裁缝手艺可好了。我这补丁就是他打的。”
不久,部队到了回峰山脚下,白马区区长程华平送来新的敌情。
饶惠谭根据情况和任务,决心将敌人诱至回峰山附近地区,于运动中歼灭。部署白马区大队采用诱敌深入的战术,将敌人引至张家岗一带;第一营占领北经巷村及回峰山北侧有利地形,以一个连前进到张家岗以北地区迎击敌人,与敌接触后向回峰山且战且退,诱敌进入我伏击圈。
第二、三营及特务营,隐蔽集结于回峰山以东地区,由回峰山东北地区向西实施突击。第一军分区特务营由大西阳庄附近向东攻击,配合一支队歼敌于张家岗附近地区。
15日凌晨4时,天蒙蒙亮。一营一连在张家岗北侧与敌方遭遇,经十分钟激烈战斗,一连即向回峰山方向且战且退。敌跟踪追击,并向一营北经巷阵地猛攻,一营奋勇抵抗,敌伤亡惨重,5时30分,被迫停止攻击,双方对峙。7时,敌察觉我军主力由回峰山东北侧前进,见势不利,即分批向张家岗方向退缩。为不让敌人逃脱,饶惠谭命令:一营即以小分队出击,紧紧咬住敌人;支队主力迅速分路向敌侧后迂回,特务营猛插毛笪里,将敌拦腰截断;二、三营经杨塘村向白马桥实施迂回攻击,断敌退路;一分区特务营由西面直插蒋岗。
至9时许,敌被截成南北两股:一股伪军被我军合围于白马桥以南、毛笪里以北地区;日寇一个中队和伪军一个连,则被围于张家岗。支队遂决心集中兵力先北后南各个歼灭敌人。10时,一支队以二营、三营,一分区特务营全部及支队特务营一部,攻击白马桥以南伪军,经一个多小时激战,全歼伪军两个连、一个保安大队之后,即以一支队一营及特务营攻歼张家岗之敌。但因敌据村顽抗火力较猛,部队难以接近,我军黄昏前组织的三次攻击,均未奏效。一支队特务营营长庄子中、教导员须壮带领部队占据村子东南侧的一个小山坡。小山坡上有个坟包,庄子中和须壮以此为掩护,在前沿阵地观察地形,用望远镜察看敌人的火力部署。正当他们二人商量如何组织兵力强攻的时候,村里的敌人发现了他们,一阵枪声过后,庄子中和须壮同时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双双倒在血泊之中。
两名警卫员立即赶过来,将庄子中和须壮背到几百米外的大塘村,买了两口棺材,将他们掩埋。
18时,饶惠谭与熊兆仁得知庄子中与须壮牺牲,悲痛不已,立即调整部署,以二营加强机炮连,出东北方向实施主攻,一营由西南方向实施助攻,特务营为预备队。18时30分发起攻击,二营首先突入村内,与敌展开白刃格斗,歼敌一部后,占领了村东北角。一营从西南角亦突入村内。敌前后受击,一片混乱。我军一、二营乘势逐屋猛攻。经过1小时激战,于20时,歼灭伪军一个连和日寇三十余人,余敌约两个小队被控制在村西几处民房内。
战正酣时,饶惠谭得到上级命令,立即率一支队向南京近郊挺进。消灭余敌的任务交给了熊兆仁率领的第一军分区特务营。
“熊副司令员,我要率部向南京挺进。消灭残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饶惠谭交代道。
“饶司令员,请放心,我不会让一个敌人溜走。全歼敌人,为庄子中和须壮同志报仇!”熊兆仁道。
苏南第一军分区特务营接替一支队后,天已黑了下来。熊兆仁亲自布置,采用放蛇出洞的战法,把敌人放出村来打。天黑后,我军佯装放弃对张家岗的包围,引敌出村。一分区特务营在敌人逃跑的必经之路,布下伏击圈。当天完全黑下来时,敌人果然如丧家之犬,慌慌张张地逃到了蒋家坝。
蒋家坝是白马地区较大的一条河,河面开阔,水很深。河上原有的几座木桥都被拆掉了,唯有从蒋家坝坝头的一座桥才可步行过河。
当敌军逃到蒋家坝时,做梦也没有想到,新四军在离小桥数十米的隐蔽处架设了一挺重机枪。埋伏在此地一分区特务营战士,在熊副司令员一声号令下,重武器发出怒吼,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倒下了一大片,敌人乱成一锅粥,你挤我拥,死伤过半。有少数企图涉水过河者,也被打死或淹死于河中。我军指战员跃出战壕,冲入敌群,勇杀残敌。是晚,逃到蒋家坝的敌人无一漏网。
此次战斗,新四军共毙敌三百余人,俘敌近四百人,缴获机枪十多挺,各类长短枪六百余支,还有其他军用物资。以辉煌的战绩,结束了新四军在溧水地区与日伪军的最后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