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升智 摄
滕升智 摄
从亲历南京大屠杀劫难到走上新中国国庆阅兵场,从苦孩子到炮兵技术教员,程福保是从屈辱到光荣的历史 亲历者。近日,记者到江苏省军区南京第十离职干部休养所,听程老讲述他的传奇故事。
从逃亡难民到革命军人,党改变了他的一生
1933年6月,程福保在南京出生。一家人租住于南京城西,靠父亲程长河做折扇扇骨,勉强维持6口人的生活。即使是这样艰难的生活,也在1937年12月13日被打破了。
南京沦陷消息传来,程长河听说江北安全一些,就携家带口出城逃难。“当时我5岁,有的事情还记得一些。逃难时父亲挑个担子,我姐姐负责怀孕的母亲,我哥哥背着妹妹,我一个‘小萝卜头’提个小水壶跟着走。”不幸的是,逃难路上程长河被鬼子杀害,由于情况危急,一家人草草掩埋遗体就继续逃难。一路所见,避难同胞有的衣不遮体,尸体用芦席盖着,无人收尸,惨不忍睹。“鬼子杀害我南京同胞30多万,每每回想起来,恨透了日本鬼子。”程福保愤慨地说。
父亲是家里顶梁柱,去世后,程福保母子5人生活极端困难。“母亲当时还怀着孕,后来生下妹妹,没多长时间就夭折了。”没有国家的强大,就没有小家的尊严。程福保至今记得,出挹江门时要给守门的鬼子90度鞠躬,“口里要喊太君,否则就挨枪托或者挨刺刀。”抗战胜利后,生活也没有好转。少年时程福保经常去夫子庙卖花贴补家用,赚不了多少钱,还经常受官太太、富人打骂。本来他在南京四中上学,也因为淮海战役败退的国民党军一个战车团占据校园而被迫停课。
1949年4月23日,南京迎来新生,程福保也迎来了人生转折。5月15日,程福保读到《新华日报》刊登的第二野战军军事政治大学的招生广告,立即报名参加考试,被录取为第一批学员,5月下旬就穿上了军装。“我在四中看到国民党军当官的用皮带抽当兵的,惨不忍睹。我参军后带着行李去报到,给我们看行李的干部我以为是普通服务人员,后来才知道就是我们的连长、指导员。解放军官兵一致,都是阶级兄弟,不分官大官小都是来干革命的,所以我一开始就热爱解放军。”程福保说,虽然部队生活也很艰苦,但心情特别舒畅,他决心要在部队干一辈子。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二野军大校长兼政委刘伯承说,参加革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流血牺牲的,要做好充分思想准备。二野政委邓小平给大家作了题为《过关》的报告,“他说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你们去参加革命,至少要过三个大关、无数小关,比如我们现在要进军大西南解放7000万人民,你们能不能过关?大家异口同声说‘能’。”程福保和战友们背枪打背包,徒步行军千里来到重庆,经受住了第一个考验。
1950年3月,程福保所在部队驻扎在重庆沙坪坝,他郑重地向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当时要求用毛笔写,铅笔或其他笔都不行,可是那时刚刚解放,哪儿找毛笔?所幸四川竹子多,我灵机一动撇了一根小竹子,在棉衣里面拽点棉花当笔,所以我的入党申请书字写得特别大。”
1950年6月26日,指导员通知程福保:“小程同志,经过特纵(第二野战军特种兵纵队)党委批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名共产党员了。作为党员要有远大理想,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在战斗中要不怕流血牺牲、冲锋在前,在工作中要起模范带头作用。”71年后对照入党誓词,程老这样总结:“我在战斗和工作中始终注意兑现自己的诺言,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凡是党交给我的任务,我都认真去做,后来我还受到了通令嘉奖,所以我越干越起劲,要把自己一生奉献给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
参加国庆阅兵,经历光荣时刻
1951年从西南军区炮兵学校毕业后,程福保被派往沈阳军委炮校学习使用苏制“喀秋莎”火箭炮。这一年国庆阅兵首次有各军事院校学员受阅,程福保就是其中之一。
1951年8月30日,队长点名时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要到北京参加阅兵,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检阅,大家都跳起来,高兴得要命。”战友们奔赴北京,展开紧张的队列训练。“那时候天气还比较热,大家练习正步走衣服都湿透了,我们预演了两次,第一次在北京西郊机场,阅兵总指挥、代总参谋长聂荣臻表扬说:炮校的分队这个动作最好、口号响亮、队伍整齐。”程福保自豪地回忆说。
苦练后来没用上,炮校分队从徒步方队改为炮兵方队,程福保和战友们乘坐拖曳76.2毫米野战炮的嘎斯63卡车受阅。“当时主要是训练驾驶员,要求汽车成一条线,而且保证过天安门时不能熄火。我们坐在车上,车板上安上枪托板,保持枪高一致。听到口令就向天安门行注目礼。”
10月1日凌晨,程福保和战友们早早到了天安门附近的铁道兵招待所,擦洗火炮、整理军装、检查枪支。“当时要求裤子有裤缝,因没有熨斗,大家就用脸盆放上开水自己压裤缝。”战友们穿上新军装、戴上大盖帽,装束一新接受阅兵首长朱德总司令乘车检阅。“朱总司令比我们想象的还年轻,他频频招手,带领大家喊口号。他喊‘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大家高呼‘万岁’。因为他是四川口音,所以我们部队喊‘万岁’也变成了四川话。”程福保至今还记得这段趣事。
分列式行进通过天安门时,程福保和战友们听到“向右看”口令,举起莫辛·纳甘步枪,远远地向毛主席致敬。“这是一生的荣幸。”程老至今收藏着以炮兵方队受阅官兵为封面的那期《解放军画报》特刊。这些年每逢阅兵,他都早早坐在电视机前。“我感觉到我们现代化武器装备日新月异、不断变强。”说起老本行,程福保滔滔不绝,“当时我们‘喀秋莎’最大射程8400米,实际上作战也就打五六千米。现在我们火炮有了自行火炮,火箭炮最大射程报纸上公开的就有220公里。”
炮击金门,为击沉蒋舰指示目标
从西南炮校、沈阳军委炮校到沈阳高级炮校,程福保一直是毕业后就留校任教,培养我军炮兵人才。他的同学们有的奔赴朝鲜战场,牺牲在异国他乡,有的在和敌炮兵对抗中遗体无存,有的终身残疾。没能参加实战为国效力,一直是程福保的遗憾。1958年,程福保获得了一次参战机会。
程福保参加的这次以“炮击金门”载入史册的作战行动,可以追溯到1954年12月,美国政府和台湾当局签订《共同防御条约》。该条约企图使入侵台湾海峡的美军取得合法地位,并制造“两个中国”,以阻挠我军解放台湾。在该条约策划阶段的1954年,解放军福建前线部队奉命两次炮击金门,表明反对美国干涉中国内政的严正立场,此后又进行多次炮击。1958年8月23日,惩罚性大规模炮击来了。
“当时我带领3个同志很快到福州军区报到,被分配到军区炮兵仪器侦察营雷达连。我们雷达有两个点,一个是在莲河炮群的山上,一个是在厦门炮群,用两部雷达监视敌人军舰的信号,通过交汇测定蒋军军舰位置。”程福保解释说,敌目标并不总是目视可见,这时就需要雷达搜索发现目标,根据回波特征,判定目标是国民党军舰还是美国军舰,标定其运动轨迹,供上级决策进行炮击。
雷达连指战员在山上轮流值班,克服蚊虫叮咬和严重缺水等困难,日夜不间断监视敌人动态。1958年9月8日上午,雷达侦测到国民党海军两艘登陆舰满载弹药、物资和人员,在多艘作战舰艇和几艘美舰掩护下,开进金门料罗湾靠岸卸载。此前于9月4日,美国政府公然发表声明,悍然决定派军舰为国民党军护航。我雷达连发现后,紧盯敌舰位置,不断向福建前线指挥部报告。
时至9月8日中午,解放军福建前线部队集中数十个地炮营及海岸炮兵连,对停泊在料罗湾的国民党军舰艇和金门岛的重要军事目标实施大规模炮击。“美乐”号登陆舰中弹后起火,继而爆炸沉没,“美珍”号中弹后逃跑。这期间,美国军舰丢下国民党军舰团,撤至料罗湾以南徘徊观望。“后来听说击沉击伤3艘蒋介石军舰,我们很高兴。”程福保笑言,这次炮击还检验了美军所谓护航的成色,“我们专打蒋军,美军掉头就跑,摸清了美国的介入和所谓的同盟关系到底有多深。”
这次参战,党支部给程福保鉴定为作战勇敢。回来后,程福保又到炮兵技术研究院、战术技术论证研究所等单位工作,参加众多科研项目和炮兵战术技术论证,为我军炮兵事业发展作出了贡献。
程福保一生命运的转折都来自党的培养,但他谦虚地说,对党的贡献实在太少。离休后,凡军地邀请他作报告,他都来者不拒、认真准备,向大家讲述目睹的日本帝国主义罪行和亲历的新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水平有限,但我满腔热情,希望年轻人能够健康成长,成为党的事业的接班人。我党龄已经71年,为了共产主义奋斗终身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我总感觉到自己做得不够、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