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请卫戍总部军法处王处长寿如老哥亲交我妻王怡芳氏收存,不胜感戴之至。
黄樵松敬恳。
怡芳爱妻:
我们结婚将廿年,恩恩爱爱、家庭幸福可说是享尽了,不必留恋它吧!更不必再追求。芳,我平生酷爱艺术,今为艺术而死,素(夙)愿得偿,尤其是死在我们的首都金陵,那更是难能可贵了,你想中国人要能死在这个地方的有几个?你不替我高兴吗?
芳,我死了你的担子可加重了。老的老了,小的都不中用,养老育幼,食衣住用……我惭愧的很,今后是不能在物质帮你的忙了。好在你是很能干的,只要你的身体好,我很放心,不过究竟能把他们养教到什么程度,那只有唯力是视,双方老人饿不死就够了,七个小孩你看那近于什么顶好早些打算,分工练习生活。否则,就送到慈幼院里去几个,这是合理的区处,并非苛护或难看的事。
芳,亲爱的,我很对不起你。我这几年来,私生活方面多不检束,你因为时常挂念我的健康,就无形中影响了你的健康,我愧悔的很!我实在不应该,但都成过去,并且请你常常想到我那些可恨的事,痛骂我几句,用以冲淡你想念我的心情!
芳,我知道你早已到了南京,你底[的]忧惧和悲伤,我都如同看见,你我都是心情如焚的不得见面,但环境不许,有什么办法?可是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不见面还好些,“事到临头需放胆”,未知你排遣工夫如何。芳,你看我虽在牢狱里,但心情怡然,高了兴就写一套杂感野词,虽不尽合规律,但觉得生动真实而有趣。芳呵,这种恬淡修养你还需要学习呢!
芳,忠实的爱妻,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态,没有什么,你万勿悲伤,悲伤是无益而有害的事。你一身系着我的死后嘱托和十条人命!你要对我忠实,就一定要接受我的劝告。此刻务须以顺变的态度,平住气,稳住心,很慎重的筹到后半生的事情。这是长远的途程,须要艰苦的跋涉,并非今天哭哭明天闹闹算完事的呵!
芳,你不是很爱我的吗?你万不要叫我看见你的愁容和听见你的哭声,只要你是这样作,我的灵魂会永远的伴着你。
芳,我没有什么宝贵遗物,只有数十本日记及七只勋章(补领的青天白日及宝鼎两勋章现在陶佩经兄处存放,可取出)。这是我半生戎马和参加国际战争的荣誉保证,请你妥存。
芳,几个大些的孩子,像乔儿老实将来可学工程,蔚儿聪敏可学美术,寒儿灵活可学理化,余善自处理。
关于我的尸体,已成了无用的臭皮囊,最好是用火焚化,或简单的埋在紫金山麓或莫愁湖畔,切勿向他处搬运,或弄什么好的衣服棺材!因为这是我最反对的既浪费又不合时宜的陋俗,要切实注意。话是永远说不完的,就此停止!
天寒草衰,长夜漫漫!给你一个精神热吻以志永别!来生再见……
你底[的]墅
卅七、十一、一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