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郁达夫来到广东大学(同年更名为国立中山大学),成为文学院的一名教授。讲台下的一众学生中,穿着西装的洪灵菲格外醒目。
洪灵菲时常带着作品,拜访郁先生。有时,他的身边还跟着尚是女友的秦静。
郁先生将其视为自己的得意高足,他鼓励两人参加革命的同时不能忘了文学。
而后来的洪灵菲,也真的在革命之余,凭借《流亡》三部曲成为文坛上的一颗明星。
通缉令让他迈出前进的步伐
1927年初夏,苍茫暮色中,一艘轮船缓缓停靠在汕头码头。
洪灵菲站在妻子秦静的身旁,心事重重。
洪灵菲
不久前,国民党反动派向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举起了屠刀。洪灵菲与秦静同为共产党员,在敌人疯狂的追捕下前往香港避难,却遭到驱逐被迫返回。
下船时,洪灵菲脱去原来的西装,换上打了补丁的长衫。秦静拎着行李,走在后方。为了安全,两人决定各自回到老家避险。
动荡时代的乡村,也不再是避世的桃花源,下乡清缴的军队搅得四处鸡犬不宁。
这天,洪灵菲正想着躲避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外出回来的父亲板着脸将一张报纸拍在桌上。报纸上赫然印着洪灵菲的照片与名字,国民党对其发布了通缉令。
在母亲的啜泣声中,洪灵菲的心却越发坚定起来:革命者的选择就是前进,前进!
一夜未眠,决心已定,洪灵菲踏上了风雨漂泊之路。直到八一南昌起义的枪声响起,枕戈待旦的战士重新听到了集合的号角。
《流亡》三部曲奠定文坛地位
十里洋场,灯红酒绿。洪灵菲走在上海的街头,想着几日前送到出版社的书稿未有消息,不禁有些焦急。
来到上海后,洪灵菲与几位革命青年一起挤在法租界一间十多平米的斗室里。室内光线昏暗,白昼犹昏,洪灵菲的一腔热血涌于笔端。
他以自己过去几个月的亲身经历为基础,开始了自传体小说《流亡》的写作。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这部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就完成了。洪灵菲从“四·一五”广州大屠杀写起,揭示进步青年由苦闷彷徨到振作反抗的心路历程。
小说得到了郁达夫的热情推介,在现代书局顺利出版。很快,《前线》《转变》在几个月里相继问世。
洪灵菲创作的文学作品
《流亡》三部曲都以中国革命的重大事件为背景。正如洪灵菲常说的那样:“革命尽管处在低潮,但我们手中有一支笔,能使革命在另一个方面蓬勃活跃起来。”
1928年1月,秦静辗转来到上海,两人住在五六平米的亭子间里。在秦静的记忆中,一张行军床、一个旧箱子是两人全部的家具,丈夫将箱盖放在行军床上当桌子,箱子反放在地上当椅子,就这样写下了一页又一页纸。
以笔为枪,建立斗争新阵地
在与党组织接上关系后,洪灵菲任中共上海闸北区委书记。这一时期,他与杜国庠、戴平万等人成立了文学社团“我们社”,主编《我们》月刊。
一批又一批知识分子,冒着被追捕、被杀害的种种危险,聚集在黄浦江畔,以笔为武器,建立阶级斗争文学的新阵地。
《我们》月刊创刊号
与洪灵菲相熟的作家孟超,一直记得在一个寒风料峭的夜晚,两人围坐在没有热气的火钵旁,畅谈文学与革命。洪灵菲的身影瘦削清癯,眼睛里充满希望的火苗,让孟超多年后回忆起来仍充满激情。
从1927年冬到1929年底,洪灵菲共写了上百万字的作品,诸多短篇小说、诗歌、文艺论文散见于《我们》月刊等刊物。
参与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筹备成立后,在繁忙的革命工作之余,洪灵菲仍笔耕不辍。在这一时期的作品中,劳苦大众代替知识分子,成为他作品的主角。
双双被捕,关押南京
频繁的活动很快引起了国民党当局的注意,不久后上海《申报》登出对洪灵菲的通缉令。
1933年,洪灵菲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踏上去往北平的火车,走进一个新的战场。一家人的住所安在一个四合院内,洪灵菲对邻居称自己是来读书的大学生,文质彬彬的样子倒也未曾引起别人的怀疑。
洪灵菲与妻子孟静及儿子的合影
意外总是来得突然。中共河北省委组织部长阮锦云被捕叛变,导致前去接头的洪灵菲落入敌手。
没能看到丈夫按时归来的秦静,根据指示烧毁家中所有文件。按照惯例,秦静应及时转移,但没有打听到丈夫下落,她终究放心不下,迟迟不肯离开。
三天过去了,这时候的秦静已经能感受到危险在逼近,她拉着孩子直奔车站,下午恰好就有火车开往上海。但终究是迟了一步,秦静被特务拦了下来。
在国民党宪兵队里,她看到了满身伤痕的丈夫,尚不懂事的小女儿在怀中挣扎着要父亲抱。
这次会面,成为他们的诀别。
两周后,秦静被押往南京,关在南京第一模范监狱。在狱中,她听闻洪灵菲在北平牺牲的消息,悲痛地写下短诗,直言“应该更加坚决地踏着他的血迹前进”。
事实上,此时洪灵菲尚未牺牲,他和秦静一样到了南京,被关在另一个监狱,直到第二年夏天被秘密枪杀于雨花台。
人们无从得知他的就义情形,也不知道他的尸骨埋在何处,但雨花台的青松翠柏,见证了一位革命作家的满腔热血。
秦静幸运地熬过了漫漫长夜,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1980年,她在《新文学史料》上发表了《忆洪灵菲同志》,深情回忆了两人并肩革命的光辉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