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22日,人民解放军胜利突破国民党军队近千里的江防阵地,登上南岸,并争取江阴要塞守军起义,控制了江阴炮台,封锁了长江。
下午,南京城里已能听到解放军和国民党军队交战的枪炮声。
京沪杭警备司令汤恩伯匆忙决定放弃南京,他下令撤离前要炸掉港口、火车站、机场、重要仓库,企图破坏城市。
此时,首都警察厅东区警察局副局长周春萱挺身而出,公开表示留城维持治安。在他带领下,有600多名警员留局待命。此后,他又打起“南京地下工作团”的旗帜,组织了1000多名警察在南京各主要干道执勤,指挥交通,维持秩序。
一个国民党警察局长,为何会弃暗投明,坚决地站在人民的一边?
少将局长
周春萱本是湖南农家子弟,少时受科学救国思想影响颇深,原来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
1936年,周春萱不顾父亲反对,告别妻子走出家门,来到武汉,参加了汉口大同医学院的学习。
结束学业后,卢沟桥烽烟骤起。周春萱毅然投笔从戎,报考了当时的国民党杭州航空军官学校,不久转入了中央警官学校。
1940年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广东第四战区缉私区二科当科长,成为军统头子戴笠的“管家”,不久又调到财政部查缉干部训练班任中校教官。
1944年到重庆后,周春萱正式宣誓加入军统,随即被派到内政部警察总队当督察部长,后任中央迁建区警察队长。
1946年国民党政府首都返往南京后,因国民党筹备召开“国民大会”,军统推荐他担任保安警察总队的大队长,专门负责国民大会堂的警卫工作。1948年11月,“国民大会”结束后,蒋介石因其熟悉情况,经考察后钦定他担任东区警察局的副局长,代行局长职权。
1946年,南京街头交通警察
当时的东区警察局位于距国民大会堂不远的碑亭巷里,从外表看这只是一幢普通的米黄色两层楼房,实际上它机构庞大、位置重要而又享有特权。
东区警察局除本部的诸多科、室、队之外,还下设七个警察派驻所,负责总统府、总统官邸、国民大会堂、立法院、司法院、考试院、卫戍司令部、参谋总部、国防部、陆军总部、空军总部、考选部、司法行政部、财政部等重要机构的安全。它不仅是国民党党政军首脑机关的所在地,而且西距市中心,东扼中山门,太平门,光华门,出城与中山陵区紧连,控制京航国道(今宁杭公路)。表面上他属于首都警察厅,实际的领导权在军统手中。正副局长、局员和主要派驻所长的任免都由军统推荐。
周春萱当时虽然是副局长,但却主持日常工作,他的警衔是高级简任三级(相当于军职少将)。
尽管位高权重,随着人民解放军的隆隆炮声的逼近,周春萱深感国民党大势已去,共产党人深得民心必得天下。
密会好友
每当心情苦闷时,周春萱便会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内政部警察总署荐任编审袁有秋。
周春萱和袁有秋是1944年在重庆时认识的。两人是警校校友。周春萱是第5期的,便以老大哥自居,处处照应、关心袁有秋。
当时,袁有秋与几个思想激进、志同道合的警校校友,组织了一个“溪边读书会”,专门评论国事,讨论抗日,可是此事不知怎么竟被警察总署副署长、特务头子邓洛坤知道了,密嘱周春萱暗中侦查。周春萱一听是袁有秋,便立刻设法将此消息通知了他,让他以后注意,同时以年轻人在一起研究学问为由回复上面,把这事搪塞了过去。
从此,两人便愈发亲密起来。
1948年年底,袁有秋经过地下党组织的帮助教育,认清了形势,积极为共产党工作,经过组织上多番考验,终于被接纳为中共地下党员。他不忍心,也不愿意眼看周春萱往泥坑里陷,于是,便把自己准备策反周春萱的想法及对周平时的思想状况的了解,向组织上作了汇报。
周春萱旧照
当时,中共南京地下市委成立了一个名为“南京市警察运动委员会”的组织,在国民党警察系统内部展开工作,地下党员陈良和马文林同志任警运会的正、副书记。
警运会书记陈良慎重考虑后,同意袁有秋去试探一下,但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一切面谈后再决定。
1949年2月的一天,袁有秋和周春萱约好去福昌饭店对面的新都电影院看电影。
袁有秋在新都电影院门前刚把自行车放好,周春萱便招着手朝他走来。袁有秋四下看看,说:“看电影还早,我们到对面福昌咖啡厅坐坐如何?”
“好吧。”周春萱略一思忖,同意了。
两人并肩缓缓而行,周春萱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问道:“形势已经这个样子,你准不准备走?”
袁有秋摇摇头说:“我上有年迈老母,下有年幼的妹妹,走不了哇!”
“那你今后准备怎么办呢?”周春萱关切地问。
“我准备做点生意。”袁有秋望望周春萱,意味深长地说:“我看大哥也不要走了,我们一起干吧。”
周春萱敏感地盯住他:“和谁一起搞?”
“一个朋友。”袁有秋轻声说。
“朋友?”周春萱一怔:“靠得住吗?”半晌,他又不无关心地说:“有秋,你还年轻,做生意怕没有那么简单吧。”顿了顿又说,“你知道,特务机关现在到处‘放线钓鱼’,你要谨慎些!”说罢挥挥手,一个人消失在夜幕里。袁有秋望着周春萱远去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大义正道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城南马道街6号一座青砖黑瓦的小院落里,气氛有点不同寻常。这个小小的院落,便是地下警运会活动的一个重要场所。
那天周春萱走后又给袁有秋打电话,同意与他的“朋友”见面,陈良、马文林几经斟酌,权衡利弊,设想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和应急措施之后,经市委领导研究同意,决定由陈良与周春萱接触,对他晓以大义,交代政策,促其起义。约定的见面时间,就在这天晚7点。
晚7点整,周春萱身穿便服,跟在袁有秋后面走了进来。
“你们来了,快请进!”
周春萱点点头。他只觉得心头一阵猛跳,血往上涌。他不由得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院中清冷的空气,竭力使自己过分不安的心沉稳下来。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身穿黑呢中山装的陈良从沙发上站起来,向他伸出右手。
寒暄几句之后,陈良开门见山地说:“周先生,不知对时局有何看法?”
“现实摆在面前,谁胜谁败,这已是历史的必然了。”周春萱对对方现在提出这样的问题感到费解。
周春萱一家合影
“那么,凭周先生现在的身份,即使……又为何……”陈良试探道。
风风雨雨十几年过去了,周春萱扪心自问:我所做的究竟是什么呢?是对孙总理的背叛,是对历史的犯罪,而得到的只能是人民的唾弃,历史的审判。而今摆脱这一切的机遇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想到这儿,周春萱激动地挺直身体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弃暗投明是大义正道,我决定跟共产党走。”
陈良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嘱咐他说:“千万要注意,你那里特务很多。要充分利用你现在的身份,搜集情报,拖住敌人,保护好这座历史名城。这是一个为人民立功的好机会,一定要成功。”
“我一定尽力做到!”周春萱猛地一击掌。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由于周春萱身份特殊,为了慎重起见,中共南京地下市委研究决定,由在国民党内政部人口局任上尉科员的地下党员、周春萱的干亲家庞凌魁负责与周单线联系,这样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密切接触十分自然合理。
周春萱有不少熟人在军统任职,利用这层关系,周春萱获得了《城防工事布置概况》《要人住宅一览表》以及《内政部人员政治背景及中统、军统人员情况》等不少重要情报,全都通过庞凌魁转交给了地下党。
不仅如此,周春萱还利用其职务之便,根据中共南京地下市委的指示要求,巧妙地保护了东区范围内国民党在溃逃之前准备要炸毁的工厂、铁路、桥梁、学校等,使这些地方一处也没有遭到破坏。同时,他还积极保护、营救了许多地下党人和爱国民主人士陈铭枢等人。
弃暗投明的周春萱,为解放军接管南京做出了特殊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