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黎明之前 雨花台最后一位烈士

1949年4月1日，下午三时许，南京大中桥。

坚毅的面孔慷慨激昂，有力的臂膀挥舞着纸旗。

这是一队来自国立戏剧专科学校的示威游行学生，他们拉着“反内战”、“反征兵”、“反征粮”的宣传标语，团结地喊着口号，唱着聂耳的《义勇军进行曲》。

突然，一队国民党官兵冲进了学生人群。瞬时惨叫声迭起，棍棒挥舞，拳头落下……年轻的热血洒了满地。

这便是震惊国内的“四一”血案。

和平

1949年，国共战火正炽烈。这一年的新年当天，蒋介石发表元旦文告，承认“戡乱”失败，转而呼吁和平。同一天，毛泽东发表的《将革命进行到底》宣告：“中国人民将要在伟大的解放战争中获得最后胜利，这一点，现在甚至我们的敌人也不怀疑了。”

仅仅十天后，也就是1月10日，淮海战役结束，国民党败局已定。

淮海战役

从战场上败退下来的大量伤兵集结在南京北大门浦镇，据记载，在浦镇的新镇与旧镇之间，搭起的帐篷有二千四百座。

1月14日，毛泽东提出和平谈判的八项条件。1月21日，蒋介石宣布下野，由李宗仁任代总统。同时，国民政府南迁广州，国共开始新的一轮和谈。在诸多重大变动之下，浦镇荣军集中营中的将领军官被遣调到南京白下路的第卅九兵站的医院，并成立“军官收容总队”，而中下级军官及士兵仍留在了浦镇。

这些人俨然流氓打手，抢劫、打斗之事时常发生。

国民党政府苟延残喘，抛出了求和声明。为了迅速结束战争，减少人民痛苦，中国共产党从大局出发，同意谈判，并提出了“惩办战犯”、“废除伪法统”等八项和平条件。国统区人民强烈要求国民党政府接受中国共产党的八项和平条件，尽快结束内战，实现真正的和平。

1949年3月底，数千名南京学生一致通过了争取和平宣言，表示要团结一致，反迫害、反饥饿、争生存、争自由、争真和平。

4月1日，是国民党政府代表启程赴北平参加谈判的日子。学生们决定在这一天，举行大规模的示威游行。

袭击

1949年4月1日上午十时许，中央大学、国立政治大学、金陵大学、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国立东方语文专科学院、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国立药学专科学校、国立音乐学院、建国法商学院、边疆学校等十所学校的师生员工近六千人，从四牌楼中央大学操场出发，举行反迫害、反饥饿、争生存、争自由、争真和平的请愿游行，游行队伍经成贤街、碑亭巷、林森路( 以国民党创始人之一林森之名命名，今长江路) 至总统府后，派出七名代表在总统府门前，向代总统李宗仁请愿，要求停止征兵、征粮、扩编军队等。

建国法商学院的学生们

与总统府一墙之隔，是首都卫戍司令部。该部官兵挡在了总统府门前，持枪的军警站着，并无行动，似在看热闹。学生的口号声、歌声此起彼伏，很快人墙防线被学生们冲破了，总统府大门迅即关上。学生们上前奋力敲击着大门，敲击声应和着“打倒反动派”、“没收豪门资产”、“逮捕战犯”等口号，口号声停止后，“……四万万个人，八万万只手，个个举起钢铁般的拳头，打、打、打倒反动派呀，他是吃人野兽……”的歌声响起，歌声与口号声循环往复。

中午时分，游行队伍撤离总统府，沿大行宫、太平路、白下路、中正路(今中山南路)、新街口、中山路、鼓楼一线游行，最后在下午二时左右到达金陵大学操场解散，各校分别列队返回。

游行队伍

然而就在接下来的一小时内，惊变迭起。

三时左右，当国立戏剧专科学校的游行学生经过大中桥头时，遭“军官收容总队”千余人猛烈袭击。

血案

大中桥头，混乱不堪，手无寸铁的戏专学生被击倒、殴伤。

消息传来，正在返回校园的国立政治大学学生立刻分乘三辆卡车，赶往救援，同样遭到反动派流氓的殴打，司机陈祝三奋不顾身地抢救受伤学生。暴徒见他是司机，便要求他将收容总队军官送到总统府，却被果断拒绝。气急败坏的暴徒对陈祝三施以棍击、刀刺，最后将他活活闷死在阴沟里。

已经返回的中央大学、建国法商学院、边疆大学的部分学生再次迅速集合，火速赶往总统府请愿，抗议血腥暴行。学生队伍呈扇形展开，围坐在总统府前，几名代表进去交涉，只有“侍卫长”出面搪塞。

下午四时多，“军官收容总队”的暴徒手执木棍、菜刀等凶器，分乘多辆卡车，赶到总统府门前再次施暴。各校师生员工被打伤者超过二百人，重伤者不下七十人。

中大学生程履绎为保护同学，被流氓打手用铁器猛击后脑、右臂，最终致右臂折断、头骨破碎，气息奄奄。事后同学们将程履绎急送鼓楼医院抢救，但他终因伤势过重，于次日下午6时22分去世，时年28岁，留下了仅仅一岁的幼子程常青。

另一位中大学生成贻宾在学生抗议暴行的队伍中负责维持秩序和警戒，也遭“军官收容总队”的暴徒用皮带、皮鞭、棍棒等击打，打得脾脏破裂，浑身血污。送去丁家桥医院后，同学们一共为他献血1700毫升，他母亲也衣不解带护理多日，但终因伤势过重，他于4月19日清晨离世，年仅22岁。

成贻宾去世后的第四天，南京解放。他于次年与程履绎一起被安葬于雨花台烈士墓区，被称为雨花台的最后一位烈士。

在惨案中牺牲的烈士，左起陈祝三、程履绎、成贻宾

从惨案发生的第二天开始，新华社发表《“四一”血案经过》《南京惨案与和平谈判》等系列社论以及毛泽东的《南京政府向何处去》。包天笑在4月4日的日记中说：“北平新华社，闻有一社论，题目：‘南京惨案与和平谈判’。它说：‘现在南京的杀人犯集团，已经用南京的血案，来向中国人民及中国人民解放军挑战。’又说：‘南京反动卖国政府，已经用此案严重地破坏了和平谈判的道路。’”

上海、北平、天津等地的学生组成了“‘四一’惨案后援会”上街游行，声讨南京政府破坏和平。

北平和谈国共双方未能达成和平协议，4月21日解放军发动渡江战役。4月23日，红旗插上了南京总统府，南京即宣告解放。此时，距“四一”惨案过去仅仅2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