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笔奇兵 按住蒋介石脉搏的女地下党

南京，丁家桥，国民党中央党部礼堂里，蒋介石站在主席台主持会议。后排右侧，一男一女两名速记员正奋笔疾书。

《中央日报》上的照片，右二女速记员为沈安娜

这是1948年4月14日发表于南京《中央日报》的一张照片，现存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当时在主席台上慷慨陈词的蒋介石不知道，离他仅有几人之隔的女速记员，会是中共派遣的秘密情报员。

沈安娜，1915年出生于江苏泰兴，1939年秋加入中国共产党。凭着速记本领，她潜伏国民党政权内部14年，始终未曾暴露，被誉为“按住蒋介石脉搏的人”。

初入虎穴，速记符号是战斗“武器”

1934年夏天，上海街头，几名年轻人围着路边的电线杆，上面是一则小广告：上海炳勋中文速记学校的招生广告。

19岁的沈安娜

19岁的沈安娜（当时叫沈琬）也凑上前，刚读完高二的她，因交不起学费只能中途辍学。速记学校收费低、学期短，沈安娜有些动心。

那时，沈安娜结识了中共地下党员舒曰信、华明之，对革命事业充满了向往。在他们的鼓励下，沈安娜报考了速记学校。

沈安娜在上海炳勋中文速记学校求学时所用的课本和词典

沈安娜使用的炳勋中文速记符号

这些奇奇怪怪的速记符号，成为沈安娜一生的重要“武器”。

在学校里，沈安娜刻苦上进，两三个月便掌握了速记技术。而机遇似乎也很眷顾她，这年冬天，国民党浙江省政府招募速记员，沈安娜被学校推荐应聘。

浙江是蒋介石的老家，也是国民党政府主要的财政来源地之一，意义非凡。

舒曰信将沈安娜的情况报告给中央特科领导王学文，王学文意识到，这是打入国民党内部的好机会，要沈安娜竭力争取转正。

1935年1月，沈安娜凭借出色的速记本领以及一手娟秀的毛笔字，被正式录用为国民党浙江省政府秘书处议事科速记员。

那时，工农红军主力正遭国民党军围追堵截。按照王学文指示，沈安娜一面小心谨慎地待人处事，一面多注意搜集关于“剿匪”方面的军事情报。

情报如何传递回上海？经王学文等人研究，决定派华明之到杭州取情报。

1934年，华明之在上海

那阵子的假期，华明之清早乘火车到杭州，晚上再乘车回上海。白天找一家咖啡馆与沈安娜会面，或是一起游西湖。在这过程中，向沈安娜传达上级指示，并取走情报。

两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也因此越走越近。1935年秋天，经王学文批准，沈安娜和华明之在上海举行了婚礼。

周恩来鼓励她当“无名英雄”

1937年底，战火在上海、南京一带蔓延，国民党的中央党政机关迁到武汉，中共也在那里设立了八路军办事处。

沈安娜和华明之商定，到武汉找组织联系，重新安排工作。

周恩来在武汉八路军办事处

在武汉，沈安娜先后见到董必武、周恩来等中共高层领导人。对于她此前情报工作，两人都予以肯定。

当时，沈安娜的老上级朱家骅在国民党中央党部当秘书长。董必武指示，可以利用旧关系打入国民党核心机关，继续搜集情报。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中央党部正需要速记，沈安娜找到朱家骅后，朱不仅欣然同意，还帮她办“特别入党”（由三个国民党中央委员介绍入党，通常被认为是有后台、有来头的）。

不久，国民党迁都重庆。凭着特别党证，沈安娜顺利跨进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处的机要处。随后，华明之也来到重庆，就近指导、帮助沈安娜做情报工作。

1938年秋冬，沈安娜、华明之在重庆嘉陵江畔

在国共合作、全民族抗日的背景下，大批热血沸腾的革命青年奔赴延安和其他抗日根据地。沈安娜也渴望到前线，哪怕只是去延安学习一年。

周恩来得知后，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以为只有上前线去参加战斗才能实现抱负，才能当英雄。你现在干的工作，就是无名英雄的工作。”

第一次听到“无名英雄”的说法，沈安娜深受触动，暗下决心在情报岗位好好干。

而她这个无名小卒，很快就发挥了重要作用。

情报揭露了国民党的反共阴谋

1939年1月，国民党在重庆召开了五届五中全会。沈安娜作为速记员，预先得到了大会议程和附件。

两份准备供全会讨论用的十分秘密的文件，引起了她的注意：《防制异党活动办法》以及《异党问题处置办法》。

原来，随着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日军停止对国民党的正面进攻，蒋介石的反共面目再次暴露。

当晚，沈安娜就悄悄来到“八办”汇报两个文件的情况。会议期间，沈安娜也用心记录，及时传递收集到的情报。

后来，沈安娜提供的材料被编入《摩擦从何而来》，揭露国民党的反共阴谋。

朱家骅在国民党内位高权重，兼任中央调查统计局长（中统）。在帮朱做速记的过程中，沈安娜逐渐获悉中统局的特务组织概况、特务活动方法等。国民党内部的重要会议，也都由沈安娜担任速记。

1942年，沈安娜在重庆

1942年秋天，意外来临。约定取情报的日子，上线徐仲航却迟迟没有出现。

徐仲航被捕了，特务在他的抽屉里发现进步书刊，进而怀疑他的身份。

沈安娜夫妇也被特务盯上。所幸，由于缺乏证据，加上有朱家骅的“大招牌”，沈安娜得以脱险。

与组织的联系，却就此中断。

此后三年，沈安娜夫妇时刻期盼着组织来人，几次搬家的机会，也因担心失去联络点而被他们拒绝。

那些日子，沈安娜夫妇没有停止情报工作，只是情报无法送到组织发挥作用，令他们十分痛心。面对失去价值的情报，沈安娜还得悄悄销毁。

两人默默上班、下班、带孩子，没有人知道这对普普通通的公务员小夫妻内心的焦灼。

新的战斗，巧妙记录蒋介石绝密讲话

漫长的三年过去，抗战的喜悦让重庆沸腾，更大的喜悦也悄悄来到沈安娜夫妇身边。

1945年10月的一个晚上，久违的敲门暗号响起，来人正是他们日夜期盼的曾经的领导吴克坚。

三年未停止情报工作，沈安娜和华明之很快又投入了新的战斗。

1946年5月，国民政府由重庆迁到南京。6月，蒋介石悍然发动全面内战。

1946年7月，沈安娜、华明之夫妇在南京

那段日子里，蒋介石在国民党高层决策会议上讲到一些绝密问题时，会突然示意：“下面的话不要记。”这时，全部人员都要停下笔，沈安娜也不例外。

而暗中，沈安娜将蒋介石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等到休息上厕所的间隙，偷偷用速记符号记录在纸上。

机密情报被及时送到上级组织，为中共决策提供了重要依据。

沈安娜、华明之在南京的留影

在南京，沈安娜时常告诫自己，不能在重要时刻暴露。在她的家里，从不放进步书报，还在显眼处摆上国民党“元老派”于右任等人的书法。

直到解放后，也无人怀疑这名老速记员会是共产党员。

1949年4月21日，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国民政府不得不宣布南迁。

1948年，沈安娜在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办公楼前

沈安娜、华明之接到指示：不必随国民党南下。他们悄然离开南京，回到上海。

5月1日，中共中央情报部通电嘉奖了吴克坚领导下的情报系统工作人员，其中就包括沈安娜和华明之。

长达14年的地下谍报生涯，沈安娜为党组织搜集了大量重要情报。

1989年国家安全部给沈安娜颁发荣誉证书，上写：“沈安娜同志，长期艰苦奋斗于隐蔽战线上，忠于职守，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甘当无名英雄，为国家安全工作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做出了贡献，特授予荣誉证书，以资表彰。”

参考资料：

《丹心素裹：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